這個晚上,這區發生一起詭譎的殺人命案,連調查的警方,都覺得毛骨悚然——
據目擊者指出,這個晚上,在那條黑漆漆的巷子,有一個男人,搖搖、晃晃,往路燈下的小吃攤走來。
小吃攤坐了幾個客人,見這男人走得跌跌撞撞,形態詭異,連忙站起來。
「先生,你喝醉了,你還好嗎……?」一位客人向前攙扶。
沒想到,這位先生,立刻癱倒了。
倒在馬路上。
「喂,你怎麼了?」
「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剛剛還扶著他的客人,突然驚呼。
「啊!!」
他發現,這位先生的腰間已經濕了。
一摸,不是水,而是血,他穿的衣服在腰間濕了一大塊血……。
以上的經過,好幾位攤販的客人,包括攤販的老闆,證詞都是一樣的。
對警方來說,最詭異的一段是,還有好幾位客人指證,這位死者,倒地前面帶「微笑」。
幾位客人甚至指證,當這位詭異的男子,搖搖晃晃的走向攤販時,也是「笑著」的,所以他們一度以為他是喝醉了。
笑著?
連警員聽了都傻眼。
不過,警方也很快就查出了無名男子的身份,其實就是在麵攤旁邊公寓一樓的住戶,一家四口,和樂的生活著,顯然事主是從他家裡走出來,沒過多久,就暴斃了。
警方很自然的,開始搜索他的家,約談了他的家人,也就是他太太,還有兩個兒子。不過,畢竟現在這個悲慟時期,他們顯然不太想去回憶這個晚上所發生的事情。
好消息是,警方發現,牆上剛好裝有一隻監視器,直直對著這個家的落地窗,原本是屋主用來監視是否有小偷翻牆進入小院子,現在反而可以一瞥這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事。
於是警方調了監視器出來看,證實了那些目擊者的證言──
那個監視器清楚的錄到事發前,那名男子搖搖晃晃的走出門,的確,在他走出門之前,是笑著的,他是一邊笑,一邊走出門的。
有點像電影裡的喪屍,或沒有靈魂的巨人,一邊笑,一邊虛弱的往前走。
不只這樣,監視器還錄到了這一家四口,在事發之前的作息。
從監視器看來,這顯然是和樂的一家人,因為,監視器裡面的畫面中,整個晚上,錄到他們的臉,無論兩個大人,還是兩個孩子,一直都是「笑呵呵」的。
爸爸(死者)笑呵呵,媽媽笑呵呵,哥哥和弟弟都是笑呵呵的。
這個晚上,小弟弟先拿起鉛筆盒,笑著在家裡跑圈圈,媽媽還追著他在玩,笑著。
然後,是小哥哥拿著抹布,然後和他媽媽扭在一起,也是笑個不停。
最後是那個爸爸,手裡拿著好像是手機,也是笑著,讓那個媽媽追著跑。
全家都在笑著。
有人因為笑太多而流血死掉?這是警方覺得最詭異的地方。所以他們繼續的調查。
他們知道監視器影像,應該就是最重要的線索,所以他們找來了「唇語辨識」的鑑識人員來解讀那隻無聲監視器所錄下的影像,試圖回復當時這家人,到底在講些什麼,到底在笑什麼。
∼ ∼ ∼
鑑識人員反覆著看了影片,將這天晚上的影像重新上了「字幕」,還根據說話者臉部的用力程度,加上了「語氣」。表情就不必解釋了,已經呈現在影片裡,都是「笑」著的────
「媽媽,我找不到我的鉛筆盒……。」小弟弟叫道。
隨意的一叫,媽媽走過來了。
走進了鏡頭。
「你找不到是不是?你找不到是不是?」媽媽連說了兩次。
小弟弟背著鏡頭,沒有說話。
「如果被我找到,你要被我怎麼處罰?」媽媽說。
弟弟仍站在旁邊,顯然希望媽媽先幫他找鉛筆盒,大概是要做功課了吧,而媽媽,也開始找鉛筆盒了。
不到一分鐘,媽媽轉過頭來。
指著她剛剛拉開的書桌抽屜裡。
「你看!鉛筆盒就在抽屜裡啊!」媽媽說。
弟弟很高興的,跑過去想去拿他的鉛筆盒。
不過,鉛筆盒卻被他媽媽提到半空中,提得高高的。
監視器畫面看得很清楚,這個媽媽拿著那鉛筆盒,另一隻手叉腰。
「你!」
小弟弟剛好跑到媽媽身邊,媽媽就順手捻起了小弟弟的耳朵,把耳朵也提得高高的。
「你!沒長手嗎?」媽媽說:「不會自己開抽屜找?」
「好痛!」小弟弟說。
雖然這媽媽吐出的話不好聽,但她卻是笑著的,捏完小弟弟的耳朵,再抓住小弟弟的手。
「好癢,好癢!」小弟弟一邊笑,卻掙脫不了。
顯然這個媽媽是在騷癢她兒子的手。
「不要,不要了。」小弟弟慘叫。
「怎樣?你癢?我耳朵就不會癢啊?」她一邊說,又一個箭步向前,再度捏住了小弟弟的大腿肉。
「啊啊啊,好痛!」小弟弟再次慘叫,這次他掙脫了,一邊笑,一邊跑給媽媽追。
「蛤?蛤?」媽媽一邊說,一邊追著她兒子:「你跑不過我的,你到哪裡我都會追上你,誰叫你連自己的鉛筆盒都找不到?」
媽媽笑著追著小弟弟。
小弟弟也笑著,繞著圈圈,跑讓媽媽追。
「不要,不要,媽媽,不要啦!」
看到這裡,鑑識人員有了一些理解。
她們發現,這個影帶裡的成員雖然大部份的時候都是笑著,但其實,媽媽是在「處罰」小孩子。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發現,連她們也無法理解,為何當兒子明明是被媽媽處罰,卻是「笑」著的呢?看那媽媽在影帶裡捏人的力道之重,實在不像是「笑得出來」。
鑑識人員繼續分析。
再過了一小時,主角換成大兒子,也就是剛剛那個弟弟的哥哥。
「媽媽,我來幫忙你整理餐桌。」
「你在說什麼?你在說什麼?」媽媽說:「幫忙?你是在『幫忙』我?這是你應該做的。」
鑑識人員運氣也真好,幾乎每句話都可以看到唇形來辨識出他們的對話。
這個乖巧的小哥哥,開始擦桌子。
然後,離開了畫面。
再過了幾分鐘,媽媽經過桌子,突然做出拍桌子的動作。
「砰!」
應該是一聲巨響,小哥哥就到了媽媽跟前,畢恭畢敬。
「是你眼睛有問題嗎?」媽媽手叉著腰,問哥哥:「有沒有看到什麼?」
哥哥想走遠,但已經被媽媽抓住了手,拉到她面前。
「不要,不要。」哥哥已先開始反抗,卻看著媽媽,笑了起來。
那種笑,鑑識人員發現,就是一種「不好意思」的笑,也可以說是「作賊心虛」的笑,顯然,小哥哥看到了,桌上還有一顆小青豆。
剛剛擦桌子,漏掉的、沒有擦到的。
一顆小青豆。
「你眼睛沒看到這顆豆子嗎?怎麼沒有擦乾淨?蛤?」媽媽說:「來,過來,讓我把它塞到你的眼睛去!」
小哥哥笑著,肩膀一直動。
但媽媽顯然也是講「真」的。
她一步抓住小哥哥,手拿著那顆小青豆,硬就是要將青豆壓在她兒子的眼睛上。
小哥哥笑著,躲著,掙脫了。
但媽媽又追了上來。
小哥哥一直笑。
媽媽也笑著,追上了小哥哥,那個青豆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媽媽就開始對著小哥哥騷癢。
「哈哈哈,哈哈哈,」小哥哥一直笑、一直笑:「媽媽,我不敢,我不敢了……。」
看到這裡,鑑識人員確定了一件事──這個媽媽真的蠻「暴力」的。
但,為什麼她的家人,都還是笑著去面對這些暴力?
因為,她的暴力「有道理」。
這是人之常情,這個媽媽,抓到了小弟弟沒找到鉛筆盒、小哥哥沒擦乾淨桌子這類的小事,然後,就抓著當事人,進行「處罰」。
當事人因為「自己做錯事」,有一種羞恥感,當他們被處罰,又是一下子被打、被捏,一下子被騷癢;一下子被罵,一下子又笑,於是,就造成了鑑識人員所看到的「異象」──明明是笑著,其實卻是一場家庭暴力上演中。
至於那個男人,也就是那位爸爸的橫死,鑑識人員心中大概也有了一個底,她們還剩一個謎團,到底是怎麼發生了什麼事?
是什麼致死的?
她們繼續看監視器影片。
這時間,已經快要接近男子暴斃的時間,她們目不轉睛的看著影片。
果然,繼剛剛小弟弟、小哥哥以後,那個爸爸,走入了監視器畫面。
鑑識人員連忙分析他的唇形,看看他在講什麼──
「老婆,」那個爸爸叫道:「這隻手機有充電嗎?」
這個爸爸,手裡拿著一隻手機形狀的東西,走進了畫面。
「有沒有充電?」媽媽回應:「我怎麼知道它有沒有充電?我又不是手機?你要不要去問手機,不要來問我?」
他被這句話逗笑了。
不過,媽媽也衝向他了。
「你要不要去問它?有沒有充電?充電?」媽媽對這個爸爸揮打著。
「好痛,好痛。」爸爸閃躲著。
「你昨天為什麼不問?」媽媽一邊打一邊說:「你昨天在幹嘛?你昨天在幹嘛?」
媽媽靠近,拿出手,狠捏了那個爸爸一下。
他只能笑。
只能笑。
「我……昨天不知道……。」爸爸說:「那我的充電器,跑哪去了呢?」
那個媽媽再往前一步,幾乎鼻子碰在那個爸爸的臉上。
「如果被我找到充電器,你要被怎麼處罰?」那個媽媽說道。
鏡頭看不清楚,不過,看到那爸爸一邊笑,一邊一步一步的往後退,依鑑識人員之前看那媽媽對兩個孩子的動作分析,現在應該是那位媽媽正在用手在亂騷癢那個爸爸。
「那個充電器,如果被我找到,我就把你……電死!」媽媽說。
然後,她開始找了。
鑑識人員看到這裡,面面相覷。
從剛剛那個媽媽找到小弟弟鉛筆盒的反應,她們已經大概猜到,會發生什麼事了。
從現在開始起算,不到20秒鐘,那個爸爸就會笑呵呵的、搖搖晃晃的走出大門,然後,倒死在馬路上。
只是,這20秒之間,到底真正發生了什麼事?這部份,監視器畫面並沒有很清楚,畢竟並不是每個角落都照得到。
不過,為了釐清案情,這20秒,鑑識人員還是放大再放大,再慢動作、再定格………。
她們終於成功的回復了這20秒間所發生的事──
顯然,充電器,又被那個媽媽找到了。
然後,那個爸爸笑著,被媽媽追著。
媽媽在倒數3秒的時候,追上了爸爸。
爸爸一陣掙扎,還在笑著,媽媽也笑著,然後,爸爸打開了門,走了出去。
走了出去,搖搖、晃晃的,臉上帶著殘留的笑意。
到底那最後的3秒鐘,媽媽追上了爸爸,發生了什麼事?
鑑識人員完全沒辦法得知了,因為,監視器影片已經放到最大、定格到最慢,也看不到。
不過,這時候,另一邊的法醫驗屍報告已經出爐。
他們終於找到了致命傷。
那名男子,也就是那位爸爸的腰椎之間,有兩個小孔。
兩個長長扁扁的小孔。
剛好符合插頭的大小。
傷口整齊,而且非常的篤定且堅決。
鑑識人員知道,那是一種,要「電死他」的堅決!
以上的驚悚故事是告訴我們,很多人與人之間的虐待行為,無論是家裡或職場或親友間,竟然讓我們「沒有理由」拒絕,這時候,受害者甚至是「笑著」在接受那些暴力的,而施暴者甚至也是「笑著」在凌虐受害者的。
一個「濫好人」最脆弱的時候,就是在他自己「犯錯」的時候。
因為犯了一個小錯誤,比方說,東西丟了沒有撿起來,對方呼喚沒有立刻回應,電話打來了沒有接……就被對方,藉機處罰了。
濫好人往往因為自己覺得自己有錯,自己覺得「不好意思」,自己心中湧現大量的「虧欠感」,竟然就渾然不覺的任由自己被對方欺負。
如果對方欺負你的方式還笑咪咪的,濫好人甚至還會「笑回去」。也就是故事中的那些家人,一邊被打,一邊還是笑著的。
到最後的那一刻,濫好人還是濫好人。
很可憐。
所以,濫好人必須先做的,是馬上、立刻、現在就終止心中那種莫名其妙的「虧欠感」,才能真正的,停止這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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