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訂定計畫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墊上，依偎在阿瑪奶奶身邊，但是怎麼都睡不著。 「阿瑪奶奶，妳生病了嗎？」 「我沒有生病，小菲姬。現在不要講話。」 「但是妳跌倒了，而且我聽到─」 「安靜，馬上睡覺，如果妳再說話，我就拿手杖打妳。」 每當我跟表弟們調皮搗蛋的時候，阿瑪奶奶就會威脅要拿手杖來打我們，不過她從沒真的下過手。她也曾經甩著她隨身的長木杖，滿天飛舞的威脅村莊裡其他頑皮的小孩，他們不知道其實她不會真的打他們，所以馬上就乖乖的不作亂了。 雖然我知道如果我又講話，阿瑪奶奶不會真的拿手杖打我，但我還是安靜下來。 她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不想談論有關她身體健康的問題。 第二天，我在學校跟朋友說我要去美國。他們大部分都跟我一樣，對這個世界所知甚少，所以沒辦法跟我說太多美國的狀況，不過，倒是給了我一些旅行的建議。 菲莉西亞有著一頭讓我嫉妒不已的長辮子，她建議我要帶一條暖和的毯子。蘿德蘭說我應該隨身攜帶一件玩具，因為她聽說到美國要經歷很長的時間，我一定需要個夥伴。立得旺說我根本不應該去美國，因為美國已經被滿街亂走的邪惡機器人毀了，他們還會射殺像我們一樣黑皮膚的人。立得旺一向喜歡編故事，所以我不理會他說的話。 我很仔細的聽歐賽基佛說的話，因為他是我朋友中最富有的一個。歐賽基佛的爸爸跟菲爾摩德叔叔一樣，都在阿克拉工作。他叫做伊岱，這在我們村莊是一個很不尋常的名字，因為這是個英文名字。伊岱要我們就叫他伊岱，什麼頭銜都不加。如果有人跟他說：「先生，我─」他會馬上打斷對方：「不要說先生，就叫我伊岱。」 每次伊岱從阿克拉回來，就會開著他的車，載歐賽基佛去學校。有時候他會讓我也搭個便車。 阿瑪奶奶不像伊岱那麼有錢，但是她也不是非常貧窮，我每天都會看見其他更加窮困潦倒的人。 阿瑪奶奶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她在我們學校附近的另一所學校擔任教師。她的學校很小很小，小到沒有教室；取而代之的是，學生就在芒果樹的碩大樹蔭下上課。每當下雨，就得把大家送回家，否則紙張和書本會被淋得溼答答，黑板上所有的粉筆字也都會被打落。 在我們的房子裡，偶爾才有電，沒有從水龍頭流出來的自來水，也沒有冰箱或電視。不過我們村莊裡大部分的人也都沒有。但是我們有足夠的食物，雖然有時候我覺得阿瑪奶奶會吃得比較少，好讓表弟表妹和我多吃一點。如果我問阿瑪奶奶是不是這樣，她就會說：「安靜一點，菲姬，把妳的食物吃完。如果妳再說一次這樣的話，我就要拿手杖打妳喔。」 我知道她才不會拿手杖打我呢，但是因為很餓，所以我就把分到的食物吃完了。 我敢說伊岱絕對不會少吃一頓飯。 歐賽基佛曾經去過伊岱在阿克拉的大房子幾次，每次歐賽基佛去，天天下午都可以坐在龐大、舒適的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巧克力。伊岱的房子聽起來真是奢華啊。 但是我不光是因為歐賽基佛的爸爸擁有一間大房子，才信任他的建議。我是因為歐賽基佛擁有許多書籍才信任他的。伊岱從阿克拉郵寄了許多書給歐賽基佛。歐賽基佛的書包含冒險、危險、愛、動物、植物、巫師、巫婆，以及各式各樣的事物。 在歐賽基佛收藏的書裡，我最喜歡的是關於這個世界的書。那是一本非常厚重的書，裡面有各個國家的地圖、各式各樣的人種和各個地區的圖片，我真不敢相信這些都是真的。 正因為歐賽基佛讀過這麼多書 （或者更確切的說，當他看著圖片時，他媽媽讀給他聽的），他幾乎什麼都知道。 我一本書都沒有，阿瑪奶奶也只有兩本書。這兩本都是《聖經》，不過有一天我忘了餵瓜米吃晚餐，其中一本《聖經》剛好落在室外，就被嚼得一乾二淨了。 當我跟歐賽基佛說我打算去美國旅行時，他的臉皺成了一團。我把他這種臉稱之為「思考的臉」。可以想像，他的腦袋正在快速過濾所有他讀過的書中資訊。「妳是打算去北美或南美？」他問我。 我不知道有兩個美國，我問他哪一個美國有比較多的藥。 他說北美比較富裕，所以我選了北美。但是怎樣才能到那裡呢？ 「我猜，」歐賽基佛說：「如果妳想要去北美，就要朝著北邊走。」他指著頭上的天空說，「如果想去南美，妳就要往南邊走。」這次他指著地上說。 歐賽基佛又想到了別的事情：我會需要錢的。那天我的朋友通通沒有吃午餐，每個人都把自己的午餐費二十比塞瓦（譯注：pesewa，迦納貨幣）送給了我。歐賽基佛還利用午餐時間跑回家，回來時手裡握著八個塞地（譯注：cedi，迦納貨幣，1塞地=100比塞瓦）和六十比塞瓦。這是他這一整年來從伊岱給他的錢裡特地存下來的。他在所有人的面前，把錢胡亂塞進我的上衣口袋。我這輩子從沒拿過這麼多錢。我想把錢從口袋裡掏出來，但是歐賽基佛用手制止了我。 「留著，我不要阿瑪奶奶死掉。」 「但是這樣你就沒有錢了！」 歐賽基佛聳了聳肩，「我自己留了兩個塞地，以防萬一。而且我只有八歲，怎麼會需要錢呢？我根本用不到錢，那些錢就只是躺在我的枕頭套裡。也許哪一天我會因為錢太多而塞爆腦袋，變成大笨蛋。」 我才不相信。歐賽基佛是我所認識最有愛心、又最慷慨的男孩。既然這樣，我就把錢留在口袋，然後親親他的臉頰。我想我讓他感到害羞了，因為那天之後，他都避著我。 我只跟其中一個表妹波佩圖雅提過我想要去美國。更小的那幾個是無法理解的。當我跟波佩圖雅解釋完我的計畫，她那大大的棕色眼睛睜得更大了，還發出了小小的驚呼聲。 「但是如果妳沒有事先跟阿瑪奶奶說一聲，她一定會非常生氣的！」她說：「阿瑪奶奶會拿手杖打妳的！」 「妳也知道，她從來沒有真正用手杖打過我。而且如果我事先跟她說了，她一定不會讓我走的。但是我一定要去。」 波佩圖雅瞇了一下眼睛，陷入思考。 波佩圖雅年紀雖然比我小，卻比我細心許多。如果阿瑪奶奶不在家，都是她在提醒我們：天色已經漸漸晚了，應該進屋子裡了，應該洗澡了，或者應該打掃屋子了。只要有波佩圖雅在，我就不需要那麼細心，因為我們之中只要她夠細心就沒問題了。 「妳要怎麼到那裡？」她問。 「可以搭計程車、公車或丘丘車啊！」（丘丘車是迦納的迷你公車，我們任何時候都可以搭著它到處逛。） 「也可以走路啊！我可以走上好幾公里都不會累。」 「妳如何付得起所有的花費？」 波佩圖雅一問起「如何」這種問題，我就開始緊張。我把歐賽基佛給我的錢拿給她看。她搖搖頭說：「這些可以幫妳抵達美國，但是想買藥是不夠的。」 她說對了─美國的藥可能很昂貴。 這時，我忽然想到一個點子：我可以去貸款。伊岱就是申請了一筆貸款，才買到他那部車的。 歐賽基佛說他爸爸就只是走進銀行，提出借錢的要求，就搞定一切了。 如果我要去美國，我也要這麼做。對於銀行來說，借錢給人去幫助生病的阿瑪奶奶，這個理由應該很正當吧；而且村裡的人都會幫忙還錢給銀行，因為所有的人都愛阿瑪奶奶。我跟波佩圖雅說起我的計畫，她的眉頭皺了起來。 「銀行會借錢給小孩嗎？」 「當然會！銀行借錢給任何人，才不管你幾歲呢！」 我其實不知道是不是這樣，感覺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幼獅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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