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蝴蝶在學區內唸公立小學五年級時,班上發生的事……
每天晚上,我幫蝴蝶看作業時,她總會跟我分享白天在學校的大小事。
這天,她跟我說:「媽媽,今天有同學帶糖果來請全班同學,老師發給大家糖果時,只有沒給某某同學。」
「為什麼?」我很訝異老師的行為。
蝴蝶說:「因為某某同學時常遲交作業,她的抽屜也常常搞得很髒,發出惡臭。老師就不給她糖果,然後跟我們全班說,如果有人都不盡義務,我們當然也不能給她享受權益。」那位同學一開始很逞強的回老師「不吃就不吃!誰稀罕!」但,後來還是哭了。孩子總還是有自尊的呀!
顯然這位老師認為這是「教育」。既然不能打也不能罵學生,於是,冷嘲熱諷,重挫自尊,成了另一種管教方法。
我問蝴蝶:「你們有人替那位同學說話嗎?」搖頭。沒有!
我再問:「你們覺得老師這樣做是對的?」蝴蝶搖頭。
我又問:「如果妳覺得老師不應該這樣對那位同學,為什麼不出聲?」
蝴蝶說:「大家本來就不喜歡那位同學那麼髒……是老師耶!誰敢說什麼呀!」
「那個同學平常表現不好跟她現在被不公平的對待是兩回事。老師應該在她不交作業、不整理桌子時,針對那些事教她,而不是利用各種不相干的機會教訓她、屈辱她。教育跟教訓是不一樣的。妳們都不說話,以為沒自己的事,如果有一天你們班其他人再面對不公平的待遇,大概其他人也都會沉默。這不是教育。」我這麼告訴蝴蝶。
「妳不必告訴老師她錯了。但是,妳可以溫和禮貌的提醒老師──『老師,妳忘了給某某糖果了。』」我知道很難,但我希望蝴蝶學習。
不知道這事過了多久。有一天,蝴蝶跟我訴苦。「今天班上有一個同學生日,她要請大家吃蛋糕,班上有一位喜歡欺凌大家的某某就命令生日的同學不可以把蛋糕給誰誰誰……我就是其中一個。」起先蝴蝶說得很氣憤,漸漸的,因為委屈,哭了起來。
我拍拍她。「我明白妳的感受。但認真說來,生日的同學本來就有權利決定她不想請誰吃蛋糕,可能她覺得妳不算是她的好朋友,她不想跟妳分享生日的喜悅,我不能說她錯。當然,我也知道這是蓄意的不友善,妳得學著去面對這樣的處境,現實的環境裡,的確存在這樣的事。妳們老師自己已經在班上做了類似的示範,同學只是有樣學樣而已。除非老師調整帶班風格,否則這樣的事情不會停止。」
禁止體罰,不能打小孩以後,有些老師發展出另一種型式的處罰或者是他們辯稱的「管教」──在言語及態度上,對孩子的不友善。某些行為,在我看來,已經足以稱為霸凌。許多家長也會因為被不公對待的不是自己家的孩子而沉默。但,教育就是如此微妙,被教育的絕不會只是當事者,其他旁觀的孩子都是受教者,每一個日日目賭這樣的不公情事在自己面前發生卻漠視的孩子,我們該如何再跟他們說這世界的美好、正義是他們可以也值得努力的?
在小學階段,我不選校,所以我讓荳芽蝴蝶唸學區內的公立學校。但,我挑老師,而且不妥協。我所謂的挑老師,並不是說我有什麼特權可以決定老師人選。而是留意老師的帶班風格、為人、對教育的態度和作為。最好的老師是對教育充滿熱誠、對孩子有愛及耐心,為孩子傳道、受業、解惑;如果不是,再低一層,至少也要嚴守為人師的基本修為,尊重孩子。如果都不能,我不妥協。所以,蝴蝶在僅剩最後一個學期就畢業的狀況下,我還是幫她轉學了。
蝴蝶畢業了。她在後來這個學校只待了一個學期,我們班的家長群組至今卻未解散,老師依舊關心著孩子們,家長也持續和老師保持互動。
我幫老師挑了一個小禮物,請蝴蝶寫了卡片。蝴蝶寫著:「謝謝老師的耐心讓我勇敢發問,謝謝老師的幼稚讓我經常大笑,雖然時常打人,但是想讓我們變更好……」
是的,沒錯。這位老師會打人,他和每個孩子商量、訂立適合自己的標準,沒達水準,「打」是付出代價的選項之一。或者也有孩子可以選擇打掃、跑步……只要孩子可以提出一個自我負責的方法便是。
我曾經跟老師討論,建議免去「打」這個選項,老師也從善如流,不覺得被我這個家長干預班務。好老師勇敢的要求孩子、教孩子,也坦誠面對家長。
蝴蝶形容老師「外表像黑道,其實內心和媽媽一樣細膩,總是替我們想很多,默默的關心和陪伴……」即使老師會打人,原來她還是分辨得出老師的用心,所以她說:「短短一個學期的時間,卻能讓我體會到真正愛學生的老師是什麼樣子……」
有的時候,我們以為孩子不懂,其實是低估了他們。孩子或許說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但,他們心底是明白的。
今晚,我看到蝴蝶寫了這樣的卡片給她口中的「老蘇」,回想起她未轉學前在學區內學校的種種苦悶,坦白說,我是百感交集的。
當初我想說服蝴蝶轉學時,很多人說,只剩一個學期而已,就撐過去吧!變動,對孩子不一定好。我的回答是:一個學期也有四五個月,教育,怎麼能勉強撐呢?孩子的每一天學習都很重要呀!
當初被我說服轉學的蝴蝶,如今寫著:「我在信班過的很快樂,是因為有好老師真正的關心和愛.......」
還好,我沒讓她「撐」,而是讓她真正的「過」。
對身為家長的我,也是好好上了一課。教育,永遠沒有閃躲、模糊的機會,我們只能勇敢的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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