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漣 漪 當潔思敏的車停在我的車後面時,已經傍晚了,陽光穿透樹葉的縫隙迤邐而下,使樹葉散發出璀璨的翠綠。我的腦袋像是遭受重擊般砰砰作響,不僅是因為最近自己所承受的壓力,還包括我幾乎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才會這樣。 我們坐了一會兒,壓頂而來的熱氣像一把老虎鉗牢牢的箝制住我們。經過了一整天的喪禮儀式,我真的連踏出這輛小貨車的一點點力氣都沒有了。 我把手枕靠在開啟的車窗上。「謝謝妳,在追思禮拜的時候坐在我旁邊,開車載我去墓園,在墓園時也一直站在我身邊,然後又載我回到這裡。」我頓了一下。「如果還漏了什麼,那就只好說抱歉了。」 「不必客氣。」潔思敏的聲音聽起來也是筋疲力盡。 我伸手去拉車門握把,卻又停了下來。「我一直都沒有問,妳還好嗎?」 她嘆了口氣,把頭整個趴在把持著方向盤的手上。「糟透了,和你一樣。」 「嗯。」 她抹去淚水,抽抽搭搭了一會兒,然後從悲傷和疲憊中重拾指揮棒,內疚感卻也跟著緩慢升起。這就好比你在健行時,一腳踏進冰冷的小溪,只要短短幾秒,鞋襪就被冷冽的溪水浸溼了。儘管你很快就從水中抽離,但也即刻明白,溼冷感已經在腳上擴散,也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時間會有多麼悲慘。 我任憑自己耽溺在情緒中,因著她的仁慈,還有她沒有責怪我。但是,會不會她的仁慈和我耽溺的情緒無關,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在極力說服自己不要恨我?我看得出來那種為了勉強自己不去憎恨某人,而表現出來的虛假仁慈。 可是我耗弱極了,實在沒有多餘精力去探究真相,也無暇多想。 「無論如何,再次感謝。」我打開車門。 潔思敏突然拿出手機。「嘿,我沒有你的電話號碼。再幾個星期就開學了,我希望能連絡上在那裡的每個朋友。」她的聲音聽起來又重新恢復了飽滿生機。 「喔,好啊。我想,那裡已經沒有什麼我特別親近的人了。」 我們互相交換了電話號碼。或許這是我現在需要的一種儀式,讓生命保留僅剩的一點點希望之光。 我可以窺見自己接下來這一年在學校會有多麼孤單。醬料幫的情感是如此緊密,我們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星期六的夜晚也不再有人習慣性的打電話來跟我聊天。不過,更棘手的問題是艾達爾。她在納許維爾藝術學院掌控極大的社交影響力,遠遠勝過艾里,呃,更是令我望塵莫及。如果她不停止恨我,很多人便會在她的引領下,一直待在她美好優雅的陣營裡。 「好啦,」潔思敏說:「至少所有的喪禮都結束了。」 「是啊,太好了。」 「還會再見嗎?」 「會啊,再見嘍。」 現在,困難的部分來了。我們並不會在為了哀悼而安排嚴謹的程序中迷失自己,卻難敵獨處時所必須面對的孤獨感。 然而,對我來說,這一天尚未結束。貝西奶奶邀請我去她家,參加他們歡送來自東田納西親友們的低調聚餐,讓他們在回程時至少能填飽肚子。 我一邊找自己的鑰匙,一邊瞇著眼睛看著令人炫目的日光,心裡想著日子何以如此歡愉明亮。 這個天旋地轉的世界和拙劣耀眼的太陽,根本毫不在乎我們的去留。我沒有針對任何人。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台灣東方 |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