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 在馬槽裡 聖誕節的氣氛洋溢在風中，白老師在家政課時要我們女生做些聖誕禮物。我們本來正在學藏針縫，已經到了縫邊的最後階段，但白老師要我們為家人做熱墊子，將瓶蓋用線鉤成圓圓的花樣。 倚娜和我一組，她的手很笨拙，縫出來的墊子中間凸凸的像頂便帽。她把墊子戴在頭上，還是白老師叫她拿掉她才拿掉的。我無法想像送這種墊子給奶奶，奶奶會怎麼說，所以就把它給倚娜拿回去送她媽媽。我沒想過要送奶奶什麼禮物，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來沒將奶奶跟聖誕節聯想在一起。 不過我很幸運跟倚娜同組，樓卡琳不但照樣當作看不見我，還叫其他女生也跟進。這麼多禮拜了，我交朋友這一點依然沒什麼進展。倚娜聽到孟格姬告訴威齊夢娜，我不像她們想的那麼霸道，這就是我唯一知道的事情了。 如果我稍稍有一點合她們意的，大概就是我不像她們原先擔心的那樣穿得太漂亮。我只有兩條羊毛裙子，一條是我媽的，另一條幾乎算是蠹蟲的。我有三件毛衣可以撐過一個禮拜，可是鞋子已經小得讓我腳痛了，外套更是難看。 一週五天，卡琳每天從頭到腳都有不同的衣服可穿，每個星期五她都穿絲襪，雖然那些鞋子可能是她媽媽的。她那件帶著毛線項鍊和裝飾毛球的毛衣看起來滿漂亮的，不過就像卡琳說話的語調（用很優雅的聲音）那樣，看看學校這群男生，實在沒必要打扮得太美麗。 不過聖誕節快到了，學校每年一度的聖誕節目也上場了，所以我們得在一起活動。全體學生都必須加入合唱團，雖然半數以上是五音不全，連白老師教我們唱〈聽見天使在天上〉時，聽起來都跟樹上的白頭翁差不多。 我們還需要演出耶穌誕生那晚的故事，每個人都分配到角色。約瑟、三個博士和牧羊人就用掉了所有的男生，沒有人要傅甌吉上臺，他的頭髮剛剛長出來，看起來像隻豎毛雞。 女生角色包括嬰兒耶穌的媽媽和很多個天使。白老師好像從來沒想過男生也可以演天使。 聽到要由我來演嬰兒耶穌的媽媽時，全校幾乎要沸騰起來了。「白老師在想什麼？讓一個芝加哥女孩來演處女馬利亞，什麼跟什麼啊！」這是卡琳說的。每個人都得自己負責服裝，我想我用床單應該就可以了。 口袋比去年還緊，學校節目可能是我們其中一些人僅有的聖誕活動。一九三七年底，每個人心裡想的只有兩件事，就是食物和錢。當然我在奶奶家從來沒餓過，可是到處有人在挨餓。至於奶奶的錢從哪兒來的呢？ 一直是個謎。 十二月初，有一天我穿著開口笑的破鞋踩著雪地回家，奇怪的是，奶奶居然不在家。傍晚，我到了樓上，身上還穿著那件破格子外套，突然有種聲音把我引到了窗邊。 沿著威百許鐵軌走來的，是個嚇人的身影。一個粗陋的、彎腰駝背的身影直彎到雪地上去，他的頭不知道用什麼包著，背上背著一個長長的柳條籃子，身後留下一行黑黑的靴子足跡。我緊拉著薄薄的外套，忽然覺得房子好空。那身影來到我們圍牆下面，抬頭看著我的窗口，看著我。 是奶奶。 奶奶進門時我已經下樓到了廚房，她滿身是雪。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台灣東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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