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圈 連敗的滋味
「六年級男生一百公尺決賽就要開始了,請進入決賽的同學馬上到起跑點報到。」
這已經是第二次廣播叫選手報到了。李政彬站起來瞧一瞧隔壁六年乙班的休息位置,再檢查一下運動衫背面的號碼布條,然後緩慢的走向起跑點。
執行起跑施號的林老師看到政彬走過來,立刻拿起夾在耳朵上的原子筆往名單上畫個勾,說道:「嘿!政彬,加油嘍!待會可要把冠軍奪回來!」
政彬點點頭,笑一笑,眼睛又望向六年乙班的方向。這時,名揚正在休息位置前的跑道上做暖身操。
「去年只差一大步,今天一定要贏回來,只要在最後關頭衝刺成功就贏定了。」政彬一面想著,一面在原地慢跑起來。
去年的校運會,政彬原本被看好是一百公尺賽跑的冠軍得主,沒想到臨時冒出一匹黑馬,以一肩之差把他幾乎到手的冠軍給奪走。這匹爆出冷門的黑馬就是五年乙班的陳名揚,他是去年跳高比賽的冠軍得主,今天上午又衛冕成功。
真是無聊!跳高就專心跳高嘛,幹麼又跨過來來跟人家搶一百公尺呢!政彬在心裡抱怨著。
參加決賽的六位選手已先後完成報到手續。這時只見六乙的謝老師摟著陳名揚的肩膀,嘴巴咬住他的耳朵面授機宜;陳名揚則不停的點頭,滿臉自信又乖巧的表情。
「嘀咕些什麼呀?去年僥倖得第一,就那麼神氣!要不是你那一次起跑的時候,不小心踩到小石子,哼!冠軍哪有他的分兒!喂,政彬,這次看你的嘍!」陳家坤剛完成報到手續,走到政彬身邊,忿忿不平的說著。今天早上的跳高比賽中,他又輸給陳名揚,所以看到陳名揚就一肚子不爽。
「我們老師跑到哪兒去了?」政彬問。
「在終點那邊。放心啦!這次老師會替我們把關,絕不會再把名次搞錯了。像去年,我明明是第三,卻被錯列成第四,真氣人哪!喂!你抽到幾號跑道?」
「三號,你呢?」
「六號,最外邊的一道。」
「不知道他抽到幾號?」
「管他的,反正今天你是贏定了。喂,大家都說你會贏,你這次到底有沒有把握啊?」
「我也不知道。聽說他媽媽昨天晚上給他進補,讓他吃了一整隻人參雞。」
「哈!吃一整隻人參雞?太油了!太油了!會勞賽!說不定等一下一起跑就拉一褲子大便,哈哈哈,那就好看了!他停下來忙著擦屁股,我們兩個就賺到冠亞軍了。」
「噓--小聲點,他走過來了!」
名揚走到第五跑道,分別向政彬和家坤打個招呼,然後眼睛直視終點方向,連做幾個深呼吸。
家坤向政彬作了個鬼臉,拍拍自己的褲襠,又把兩條腿夾緊,扭來扭去,一副滑稽模樣,把政彬給逗笑了。
「各就各位!」
政彬做了個深呼吸,蹲下來,雙手分別押在白線上,支撐著上半身的重量,右腳在前、左腳在後讓膝蓋輕輕著地。他小聲告訴自己:不要緊張,千萬不要緊張!只要放鬆心情,只要堅持到終點不慢下來,我就贏定了。
他的心「砰、砰、砰」的急跳著,雖然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慌,兩隻手卻偏偏不聽使喚的微微顫抖起來,肚子也突然覺得酸痛。
陳名揚會不會像我一樣緊張呢?政彬忍不住轉頭看著名揚;只見名揚雙眼凝視著終點方向,一臉篤定的神情,似乎完全無視於別人的存在。政彬愈看愈膽怯,雙手抖得更厲害了。
「預備!」
政彬翹起臀部,眼睛盯著前方地面,餘光卻忍不住瞥向第五跑道。他強烈的感受得到名揚的威脅。現在,政彬連雙腿也抖起來了。
「砰!」在一片加油吶喊聲中,政彬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快如閃電的向前衝出去。
但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隔一條跑道的名揚似乎一起跑就領先他半個肩寬。
政彬心裡暗喊一聲「糟了!」兩條腿拼命向前飛奔,雙手擺動的幅度也加大了。在通過中點位置的司令臺時,他覺得自己幾乎要趕上名揚了;朦朧的視線裡,終點附近黑壓壓晃動的人影,隨著距離的拉近也愈來愈清楚了。
到目前為止,競爭已經明朗化了,果然如大家所預料,這是一場由政彬和名揚爭奪冠軍的比賽,其他的四位選手都至少落後他們兩公尺以上。
離終點只剩三十公尺。政彬卻突然感到力不從心。他覺得雙腳的重量莫名其妙的急遽增加,於是咬緊牙關,使出全力把腿抬高。
這是和平國小有史以來競爭最激烈的一場百公尺賽跑,兩個領先者都被看好,極有可能打破校運紀錄。
只剩下二十公尺了,政彬甚至可以看到前面拉開的白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然而,他覺得似乎有某種力量拼命吸住他的腳,不讓他前進。最糟糕的是,身旁的影子卻一點也沒有慢下來,反而持續的將他拋開、拋開-----任他奮力掙扎,任他仰頭死拼,差距仍然不斷的擴大--半公尺、一公尺、一公尺半、壓線!
「嘩!」
一陣歡呼如雷貫耳的響起,一位男老師跑過來,輕拍一下政彬的肩膀說:「零六三,第二名!」
政彬低下頭、喘著氣,腦袋一片空白。
「唉!你是怎麼搞的?」家坤走到政彬身旁,氣急敗壞的說著,一臉懊惱,好像剛踩到狗屎一樣。
「我--我突然感到渾身無力,大概是今天早上搬果菜消耗太多體力吧,而且昨晚也沒睡好||」
「你喔||唉!氣死人了!他又得到雙料冠軍!」
突然,體衛組長賴老師興奮的叫了起來:「破紀錄!陳名揚一百公尺破紀錄!成績十三秒整。」
現場又響起一陣歡呼,幾位男老師甚至把名揚圍在中央,高談闊論起來,把下一場的比賽給忘了。
蘇校長聽到風聲,他急急忙忙從司令臺的帳棚裡走了出來,笑容可掬的加入談話的行列,一下子摸摸名揚的頭,一下子又跟六年乙班的級任謝老師恭喜道賀。這是和平國小建校二十年來,最令人感動的場面;一百公尺十三秒,不但破了校運十三秒二的紀錄,就是鎮上的五所小學,恐怕也無人能出其右。
「平紀錄!政彬十三秒二平紀錄。」
一位負責登記成績的老師忽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喊了出來。霎時,眾人的眼睛都急著搜尋政彬的身影。
六甲的級任莊老師先過去拉政彬的手,一面拖著他走,一面說:「第二名也很好,你看!平紀錄呢!」
「不錯!不錯!兩位選手的表現都很好!」校長也過來摸摸政彬的頭,笑著的嘴巴幾乎咧到耳朵下面去了。
於是,師生們把這兩位英雄人物團團圍住,誇讚之聲不絕於耳。當有位老師提到去年的鎮運會,和平國小以總積分兩分之差敗給仁愛國小而屈居亞軍時,原本漸趨平靜的談話聲一下子又鼓譟起來,話題也移轉到六月三日的鎮運會上面。有人說仁愛國小今年的田賽實力比徑賽好,有人說女生比男生強,有人說仁愛國小的實力比去年有增無減。不過,最後大家都同意一點,那就是,和平國小今年大有希望打敗仁愛國小,奪得團體總冠軍。
「各位看看嘛!」體衛組長賴老師作最後的結論,「名揚的一百公尺是穩拿冠軍的;以他今天跳高一公尺四十三的成績來看,贏得冠軍也應該沒什麼問題,何況他一向很穩定,不容易失常。至於政彬,他跳遠四公尺五十五的成績都比去年的冠軍好,所以要得第一也很容易,此外,他的一百公尺也可爭第二。這麼一來,我們已經握有兩張王牌了。大家等著看好了,今年我們一定會把仁愛國小獨霸多年的總冠軍奪過來,賞給他們一點點顏色瞧瞧!」
賴老師的分析讓大家興奮得鼓掌吼叫起來。幾位年輕的男老師甚至當場表示要撥空幫忙訓練選手。蘇校長最高興了,不但連連點頭稱許,嘴巴還念念有詞:「好!很好!再努力!再加油--」
政彬悄悄的退出人群,垂頭喪氣的往設在起跑點附近的休息位置走去。家坤陪在他身邊,一路上不服氣的低聲罵著。當他們經過五年級的休息位置時,引起了幾位女生的注意,她們交頭接耳著,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進政彬的耳朵�堙C
「誰?」
「右邊那一個!」
「李政榮的哥哥?」
「好棒喔!」
「有人比他更棒!」
「誰?」
「陳名--」
「喔,六乙的陳名揚,那個穿『愛迪達』的。」
「什麼?雙料冠軍啊!好棒喔!」
「他什麼?跳遠一項而已,嘻!」
……
雖然漸漸聽不清楚她們的談話,但政彬仍然感到一陣接一陣的嬉笑聲像亂箭般朝他背後射過來,心裡不覺一酸,眼眶也熱了起來。
「咦!怎麼啦?」
「啊!沒什麼,今天風沙很大。你是第三吧。」
「是啊!第三!哼!我就是對那個傢伙不服氣,什麼雙料冠軍嘛!」家坤不屑的朝地上連呸了三下,「要不是他家有錢吃得起人參雞,連我都可以跑贏他!」
「唉!我要是今天早上不用搬運果菜就好了,昨天晚上太緊張,也不知道為了什麼,緊張得睡不著,早上又要……唉!睡眠不足怎麼會有體力呢!剛才就是輸在後繼無力。」
「就是嘛,都是你啦!咦!你爸爸的腳還沒好啊?」
「哪有這麼快,最近他整天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藤椅上,連動都懶得動。」
「那你們的雜貨店全靠你媽一個人照顧嘍?」
「差不多啦!我和政榮幫忙到果菜市場去載果菜和雜貨回來,每天早上都是先把貨補完再上學的,下午回家後也得幫忙割蕃薯葉餵豬仔或者照顧生意。」
「真的啊?好辛苦哦!聽說政榮的跳遠也不錯,是五年級的冠軍,對不對?」
「嗯!聽說他跳了四公尺二十幾,贏第二名不到十公分。」
兩人一路交談著,不知不覺已走到六甲的休息位置。
在這邊,似乎也有一場明爭暗鬥在進行著。由於六甲和六乙都為爭奪團體冠軍而拼得難分難解,以致雙方的啦啦隊也充滿火藥味。剛才六甲的「牛頭」林逸旻和六乙的「坦克」黃羿傑,還差點就打起來呢。當牛頭一看到政彬和家坤走過來,馬上站在椅子上,率領大家喊了起來:
「六甲加油!政彬加油!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六甲、六甲、得第一!」
六乙的坦克看到這情形,也不甘示弱的立即還以顏色。他站在椅子上,揮舞著繡虎頭的班旗,帶領全班同學喊道:
「強、強、強、六乙最強!棒、棒、棒、名揚最棒!六乙、六乙、一定得第一!」
啦啦隊的吶喊聲,像得了傳染病一樣蔓延開來,一下子六丙、六丁、六戊等班級也湊起熱鬧,氣勢昂揚的參一腳,此起彼落的搖旗吶喊,把和平國小的校運會帶進最高潮。
……
故事的發展究竟如呢?趕快翻開《跑道》就知道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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