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蘭納莉.歐康納短篇小說選集》 ──走入歐康納筆下暴戾與寧靜、喧囂與孤寂並存的心靈世界
美國南方作家代表,10則短篇探究人心最隱微幽黯的風暴角落融合
書寫人類意識的矛盾與衝突、信仰之於人間的作為與不作為。
融合南方風土民情、哥德式驚悚詭譎
歐康納為美國知名女性小說家、評論家,作品以短篇小說見長。
她憑藉擅長的戲謔語言、冷酷不近人情的尖銳筆鋒,積極探索人性光明陰暗的可能。
專文導讀
國立臺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蔡秀枝
歐康諾絕對不會被動地靜待知音讀者出現。一如她小說裡不斷持續探問與挑戰基督所言所行的尖銳乖誕角色。
「身體就像一棟房屋,跑不了。但心靈卻像一部汽車,無時無刻不在奔馳,停都停不下來……」──〈也許你救的是自己〉
「事情接二連三發生,歲月如梭,快得你分不出自己是老了,還是年輕依舊。」──〈火車〉
【精彩書摘】〈森林風光〉(摘錄)
除了老先生本人,沒人樂見瑪莉.幸運長得像外公。但他覺得這一點讓她格外迷人可愛,是他見過最聰明漂亮的孩子,老先生也清楚地讓大家知道,要是他準備留下任何遺產,遺產繼承人別無他人,絕對是瑪莉.幸運。她現年九歲,短小寬廣的體態與老先生如出一轍,此外她亦擁有跟他一樣的淺藍眼珠、寬闊的大額頭、冷靜尖銳的怒視、紅通通的臉孔,但她像他的地方不只有外表,就某些特殊層面來說,她也擁有他的智慧、堅強意志、動力和幹勁。儘管相差七十歲,兩人心靈的差距卻微乎其微。瑪莉.幸運是全家族裡他唯一重視的人。
雖然瑪莉.幸運的老媽,也就是他的三女兒抑或四女兒(他永遠記不住是哪一位)自認盡了照顧父親的責任,但他還是對她厭惡不已。她很謹慎沒說出口,卻表現得好像自己是唯一能忍受這老傢伙的人,也是唯一有資格繼承他遺產的人。她嫁給一個名叫皮茲的蠢材,生了七個孩子,除了瑪莉.幸運像他的再版,每一個孩子都跟他們老爸一樣蠢。皮茲是個無法守財的人,幸運先生在十年前讓這家人搬進他的房子,在農場耕種。皮茲的收入都由自己留著,唯有這塊土地依然屬於幸運先生,這點他也開門見山地說了。井水乾凅時,他堅持不讓皮茲挖深井,而是堅持要他們從泉水處打水。他不打算自己付錢掘井,更清楚若是讓皮茲付錢,未來若他對皮茲說:「你住的可是我的土地。」皮茲肯定會反駁:「是這樣嗎?那你喝的水也是我的泵打出來的水。」
皮茲一家人在這裡住了十年,肯定以為這塊地是自己的。他女兒是在這裡出生長大,但老先生覺得自她嫁給皮茲那刻起,她比較喜歡的是皮茲,而不是自己的老家。回到家後,她只像個房客,然而他不肯收他們房租,道理和他不讓他們鑿水井是一樣的。除非他可以掌握財務大權,否則年過六十只是個令人心神不寧的年齡。他不時會給皮茲一家來點教訓,偶爾出售土地。眼睜睜看著土地一塊塊賣給外人,讓皮茲很難嚥下這口氣,因為他也想要買。
皮茲是個纖瘦戽斗、脾氣暴躁、沉悶且陰晴不定的男人,他太太則以恪盡本分為傲:留在家裡照顧爸爸是我的本分,要是我不做,有誰肯做?雖然我自願留下,但我很清楚不會有回報我是為了盡當女兒的本分才留下來的。
老先生才沒那麼容易受騙上當。他知道他們迫不及待幫他挖一個八呎深的坑,好讓他入土為安,到時即使他沒將這塊地留給他們,他們還是打定了主意可以買下來。其實老先生早已暗中擬好遺囑,將所有財產託管給瑪莉.幸運,並請他的律師當遺囑執行人,而不是皮茲。等到他過世,瑪莉.幸運恐怕會讓他們嚇到跳腳,他毫不懷疑她肯定會讓他們嚇到跳腳。
十年前他們宣布,要是即將誕生的寶寶是男孩,就以老先生的名字為孩子取名為馬克.幸運.皮茲。聞言他毫不遲疑地警告他們,要是他們把他的名字跟皮茲湊在一塊兒,就休想分到一塊土地。寶寶出生並確定是女孩後,老先生發現即使才出世一天,這孩子卻跟他十分神似,於是他放軟姿態,建議以他母親的名字為孩子命名瑪莉.幸運。七十年前,他摯愛的母親在生下他後便永別人世。
幸運一家的房子位於鄉間泥土路,距離鋪好的大馬路約十五哩。要不是託文明進步的福,他哪可能賣出一塊地。對他來說進步就是他的盟友,他絕不是那種抗拒進步、反對新穎事物、遭逢改變就畏縮逃跑的老古板。他想要看見他家門口鋪好高速公路,看著無數新型汽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希望對街開一家超級市場,附近蓋加油站、汽車旅館、露天電影院。在那一瞬間,進步讓全世界動起來,電力公司在河畔蓋了水壩,為鄰近的遼闊鄉間地帶灌溉,最終成形的湖水在他的土地延綿半哩。任何一個張三李四、阿貓阿狗、他的哥哥都想在湖岸有塊地。他們曾提及牽電話線的事,也講到會在幸運家門前鋪一條道路,甚至提到最後會蓋一座城鎮,他覺得應該替這座小鎮命名為喬治亞州幸運鎮。即使已經七十九歲,他是個視野先進的人。
……
他是個嚴格的外公,卻從不曾打她。有些小孩就像皮茲家另外六個孩子,他覺得每週打一次,讓他們記取教訓並不為過,但控制聰明的小孩有其他對策,他從不曾對瑪莉.幸運動粗。此外,他也從不讓她母親或兄姊對她出手,但皮茲家的老爸又另當別論。
他是個脾氣火爆又蠻橫不講理的男人。幸運先生眼見他緩緩從餐桌椅上起立——當然不是主位,主位是幸運先生的位置。皮茲從自己的位置站起來,老先生好幾次都感到心臟突突猛跳,接著毫無理由、毫無解釋,皮茲倏然轉過頭對瑪莉.幸運說:「你跟我來。」步出房屋同時動手解開腰帶。孩子的臉蛋冒出全然陌生的表情,老先生無法界定這表情是什麼意思,卻為此震怒不已。這個表情寫滿惶恐敬畏,又帶有另一種情緒,很像是甘心配合。瑪莉臉上出現這號表情後便起身,乖乖跟著皮茲走出門。兩人上了他的貨車,並開到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地點後,他再狠狠揍她一頓。
幸運先生曾開車跟蹤他們,親眼見證這一切,所以知道他會揍她。他躲在一百碼外的地點,從巨石後方窺視,只見這孩子緊抓松樹不放,皮茲則彷彿井然有序地用背帶側邊擊打樹叢般,以皮帶抽打她腳踝。而她卻只是上下跳動,彷彿站在一個滾燙火爐上,發出小狗遭到痛毆的哀嚎……
《芙蘭納莉.歐康納短篇小說選集》──作品充滿南方怪誕敘事風格,又彰顯著強烈的宗教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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