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發生戰爭,我就去當兵,跟我爸一樣。就跟你爸現在一樣。責任召喚我們,我們家的人就回答它。沒錯,長官,我們的蘋果從樹上掉下來都不會掉得太遠。」他把照片遞回來。「你爸和那條狗,他們形影不離,我都快忘記這件事了。」 彼得把照片放回罐子裡,壓緊蓋子,然後把餅乾罐塞回床底下,那是他一開始找到罐子的地方。他再次望向窗外。現在他不能冒險談論寵物。他不想聽關於責任的事,當然也不想再聽任何有關蘋果還有根部相連的樹的事。「這裡的學校幾點開始上課?」他問,根本沒轉過身來。 「八點。他們說要早點到,對班上的老師自我介紹。是米瑞茲還是拉米瑞茲老師之類的吧……類似這種名字啦。我幫你準備了一些用具。」老人對著線圈筆記簿、舊保溫瓶,還有一捆用粗橡皮圈綁起來、又短又鈍的鉛筆點點頭。 彼得走到書桌旁,把所有東西放進書包裡。「謝啦。我要坐公車還是走路去呢?」 「走路。你爸爸以前也上那間學校,他也走路去。順著艾許街走到底,在學校街右轉,你就會看到學校,一棟很大的磚造建築物。學校街─聽懂了嗎?你七點半出發,時間還多得很。」 彼得點點頭。他想要獨自一人。「好。我都準備好了。我想我該上床睡覺了。」 「很好,」他爺爺回答,一點也沒有掩飾他聲音裡鬆了一口氣的事實。他走出房間,緊緊關上身後的門,就像在說:「你可以擁有這間房間,可是這屋裡其他地方都是我的。」 彼得站在門邊,聽他走遠。一分鐘後,他聽見水槽裡的碗盤匡啷匡啷的聲音。他想像祖父站在狹窄的廚房中,他們剛才在那裡無聲的吃著燉菜當晚餐,那個廚房瀰漫著濃濃的炸洋蔥味,味道強到讓彼得覺得那種氣味將活得比祖父還久。即便十幾個家庭刷刷洗洗一百年,這間屋子聞起來很可能還是無比愁苦。 彼得聽見爺爺拖著腳步從走廊走回臥室,接著是打開電視微弱的火星發出的聲音,音量調小,幾乎聽不見激動的新聞評論員的聲音。這個時候他才踢掉球鞋,躺在窄窄的床上。 有六個月的時間,或許更久也說不定,他得跟爺爺住在這裡,爺爺看起來永遠處在爆炸邊緣。「他到底是對什麼事這麼生氣?」幾年前彼得曾經問過爸爸一次。 「所有的事。生命。」爸爸當時回答。「你奶奶死後,他的情況變得更糟。」 在他自己的媽媽死後,彼得同樣焦慮的觀察他父親。一開始,只是一陣恐怖的沉默。可是他的臉逐漸僵化成永遠眉頭深鎖的威脅,他的雙手在身旁緊緊握成拳頭,彷彿渴求著讓他爆發的目標。 彼得學著盡量不要成為那個目標,學著不要擋他的路。 陳腐的油膩與洋蔥氣味飄到他身旁,從牆壁間滲透進來,從床鋪本身飄散出來。他打開一旁的窗戶。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小麥田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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